碳中和屬于大勢所趨、潮流所向 潘家華:碳中和導向的顛覆性技術創新與發展范式轉型
2022-05-31 470 gjys004
屬于大勢所趨、潮流所向。
首先我們要去的是“碳” ,是在地質年代形成的化石能源,這些不屬于自然碳循環的一部分。這部分碳能不能去呢?現在有兩條路徑。一條路徑是提高能效。這可以無限走向低碳,但是絕對不可以走向零碳,絕對不可以走向碳中和,即使是技術也不行。我們需要的不是屬于化石能源的碳,我們需要的是化石能源提供的服務,如果化石能源提供的服務能夠從另外的途徑得到保障的話,那么我們應該就沒有必要用化石能源的碳了,這就需要一種顛覆性的技術革命。之前從來沒有人講低碳,更不能奢望碳中和,而且連溫室氣體都沒有界定,直到《京都議定書》的時候才界定了溫室氣體,在《京都議定書》的時候也從來沒有人說低碳這個詞,為什么呢?就是沒有顛覆性的技術革命的出現。隨著可再生能源,特別是風、光革命性的突破,2015年出現了碳中和的概念,在以前我們用的是減緩,沒有用低碳或者碳中和的概念。碳中和必須要有相應的制度性保障,如果沒有制度性的保障,一切都無從談起。
另一條途徑是調整排放結構。 從排放結構來看,如果我們把化石能源碳控制住了,化石能源二氧化碳占75%左右,化石能源相關的甲烷占10%—12%左右,這樣有90%的比例應該是屬于化石能源,所以我們說不去煤、不減油,否則碳中和顯然就只是一句空話了。關于“雙碳”的正確理解,在《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中也非常明確。2060年,非化石能源的占比在80%以上,如果沒有這樣的革命性的突破和主導的話,所有的碳中和只是紙上談兵說說而已。因為現在非化石能源的占比是45.9%,我們要達到目標就必須減天然氣、減油、減煤炭,要大幅度地減,這也是為什么現在世界各國提出的目標都聚焦在化石能源上,如果我們不能明確這一點的話,碳中和的戰略方向和定義就會出現偏差。如果要2060年實現碳中和,現在化石能源排放在110億噸的水平,要減90%,我們還有11億噸,如果按照這樣計算的話,我們如果去倒逼或者以終點控制的話,顯然只能是天然氣大概8億噸左右,燃油6億噸左右,煤炭4億噸左右,最后只有15億噸,大概是11噸,這個總量的偏差不會很大。現在有人說碳中和太難了,但是我們真的不用擔心。如果發達國家2050年做不到的話,那么我們擔心2060年干什么呢?如果發達國家2050年能夠實現,那么我們有必要擔心我們2060年實現不了嗎?所以,我們沒有必要糾結、焦慮。我們既然認定了詩和遠方,就只管風雨兼程好了。
關于顛覆性技術創新。 從能源供給側看,風、光是和它沒有關系的,中國現在是世界上煤效最高、最先進的,但是再提高能效也不可能走向零碳,只能是低碳。關于2020年到2050年的能源指數的變化趨勢,以2020年為參考的話,風、光、電是大幅下降的,包括燃油、天然氣的發電的成本都是保持上升的,只有可再生能源,包括太陽光伏、光熱發電是下降的,光伏只有煤電的10%,我們至少有90%的成本空間來做儲能。2021年風光裝機的占比很高,超過了3.6億千瓦,但是發電占比只有11%,德國在2020年已經到了45%,當然其中有一半是水電,至少也是有23%是屬于風、光的。我們現在說提高能效,把燃油效率提高,汽車從每百公里15升油降到10升油,還能降多少?中國的石油消費現在已經超過了歐盟直逼美國,他們在提高能效,所以總量沒有增加,但是中國在提高能效的情況下還在一往無前地向上沖,這個道理很簡單,中國現在的機動車保有量只有3.07億輛,每千人擁有量是220輛,而發達國家歐盟、日本是每千人550輛,美國是每千人800輛,中國還要增加一倍。如果按照石油安全來看有解嗎?顯然是沒有解的。所以消費側也必須有顛覆性的革命,這個顛覆性的革命就是純電動汽車,2021年世界的純電動汽車產量我國占世界總體水平的34%。從汽車的效率來講,一百公里按照12度電來算,國務院辦公廳的規劃是到2025年不準超過12度電,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油每天都在漲價,電會怎么樣呢?如果在自家屋頂裝太陽能光伏,100公里只有2.5元,所以顛覆性的技術革命一開始可能是有成本的。在這里補充一下,CCS是不可或缺的,但是絕對不能寄予過高的厚望,成本不可能很低的,中國現在一年要用110億噸的化石能源二氧化碳,我們現在的原油產量只有2億噸的水平,我們去哪找這么多的地質空間每年埋100億噸呢?沒有這么大的空間,CCS最多可以有5億—6億噸的水平,在碳匯非常明確的最多是11噸的水平下,CCS絕對不可能提供一個有效的解決路徑讓化石能源高枕無憂。
硬技術非常有必要,同時軟技術,即制度規范性也很重 要。 因為高碳一旦鎖定了以后,就沒有可能低碳運行了。比如說現在建的高樓動不動300米、500米、800米高,水往高處流都是需要能耗的。現在空間資源進行了壟斷,把大家都集中到一個地方,顯然這樣能源消費就會造成失衡,就不是扁平化的,如果要有扁平化的自然解決方案是什么效果呢?就像大家現在找地方停車都找不到。自然空間其實是很大的,但是由于人都是壟斷集中的,當然現在有規定不準建300米、500米的高樓了,年輕的時候爬樓還行,但是未來老了是很困難的,所以規劃建設的軟技術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面。還有一個是制度剛性的社會性變革,就是保全社會碳資產。社會碳資產的質量和壽命很重要。我們現在很多樓動不動就炸,動不動就拆,這些都是碳資產,不可以這樣浪費。現在城市更新很多地方都強調要保護,不拆、不炸了,我覺得這一點是有進步的。我們要保全碳資產,延續碳效用,這點非常重要。
關于有序轉型的問題,碳中和的進程不僅僅是一種技術的革命,而且是一場經濟革命,是一種經濟、安全全面重新進行界定的革命。 太陽光的輻射是不存在邊際問題的,而且西北的太陽輻射強度更高、時間更長,對我們邊際經濟學的自然邊際理論是一種否定。比如西北的無限風光和西南的巨量水能,中國的光、水、風的能源進行組合,由于人口密度高、空間資源有限,沿海地區在這方面發展很困難。但是東海、黃海、渤海、南海的海上的風能的潛力也是無限大的,西部的風、光無限,加上沿海地區的海洋風電。從經濟理論上講,原來是專業化利用、專業化分工,現在海洋屬于風電可以用,海洋漁業、海洋捕撈和海洋農場就是屬于多功能、多組合的應用。這個對經濟學的理論認知也是一種顛覆性的革命。而且從安全來講,石油、煤炭、化石能源都是點狀分布的,這樣容易壟斷,但是水誰可以壟斷得了?對于我們現在所謂的社會主義的規模化大生產是不是也是一種顛覆性的突破和改進?我們原來講生產與消費是一種分離的二元結構,現在一家一戶,自己在家里建,屋頂10個平方米可以建一個千瓦,如果200平方米就可以建20千瓦,10個千瓦一年就是12000度電。現在有多少農民家庭?現在城鎮化率是63.9%,至少有1億的農戶,他們都是可以分散自給自足的。這個賬算起來,在2021年電力消費總量在2.2億度電左右。說到資金,每年石油要花2萬億,GDP才100萬億,差不多拿GDP的2%送給了俄羅斯和世界出口組織。石油用來干什么的呢?現在55%左右是用在汽車運輸方面的,還有化工行業,如果把這筆錢拿一半用1萬億來投資光伏不行嗎?而且買石油并沒有帶動就業,但是如果利用光伏發電,從單晶硅、多晶硅到最后的光伏組件可以帶動多少就業?所以我非常認同黃震院士的觀點,這是一個換車道的問題。
同時要考慮風險問題, 德國現在裝機只有4000萬千瓦的煤炭,退出時間是15年,花費500億歐元來退出。中國現在的煤炭究竟怎么辦呢?我們是2060年實現碳中和目標,我們必須要考慮有序推進,2022年1—4月份煤炭是4400萬千瓦,比德國現有的煤炭裝機總量還多,如果我們按照德國的退出比例時間來算是5年500億,至少是100億歐元。我按照這樣的參數進行簡單的匡算,2060年我們還要保留1億千瓦的裝機,需要退出12.5億千瓦,按照德國的參數來算至少需要1.25萬億歐元,就是10萬億人民幣。這個成本誰出得起?所以要早期退一點,不能浪費閑置。當然還有一個市場擠出的風險,壓艙石的理論大家可以再思考一下。我們必須要考慮現在有序退出以及考慮風險的問題。
關于發展方式的轉型,就是生產和消費一體化,碳中和我們已經有了顛覆性的技術能力,我們現在要讓它發展、壯大加速變革。 這個是急不得、也等不得的,必須要系統謀劃、防范風險,最后要強化定力、協同推進。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國家氣候變化委員會副主任。 根據作者在第九屆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高峰——“‘雙碳’目標與國家治理現代化”研討會上的發言整理)